第82章 玉泉春酿

吾心大悦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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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授帝把沐慈写画的方法流程及沐慈设计的收取要验表格带走,也不等第二日,半夜又召集大臣到垂拱殿开内朝会议,商议此策。

    需要被救助的百姓一分一秒都不能等。

    大臣都没有回家休息,所有的宰执,三品以上官员全部加班。称病的赵瑞也来了,卢太师是真受不住来不了。

    大家传阅用羽毛笔写的救灾策,又听天授帝复述沐慈的方法,思考可行性。

    大家虽是读书科举出身,却并不是不懂民生经济的老迂腐,不然也爬不到朝堂的顶层,自然都发现了这新颖方法的好处。

    王又伦更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,为自家外甥的才华感到骄傲,虽然这法子看似麻烦,但若形成体制习惯,那么只要一地受灾,天下商人都不会再有“屯粮涨价”这种遭骂的赚钱方式,为趋更大的利,又有义名,都会蜂拥而至参与赈灾。这样可以在最短时间内,最大程度上救助到更多百姓,几乎不用朝廷费多少力。

    而且直接到户部结算,国库出的钱大部分用于灾民,不会有层层下拨产生的“火耗”。

    立即有户部卢定国出列,问:“若官商勾结,虚出‘收取要验’,百姓没有得到衣粮,倒叫官商非法得利。”

    另一个参知政事雷岳就是商户子弟,马上看出自家可以又得利又得名的好处,想着立即通知家里拿粮食去救灾,因而反驳:“即便有此事,也只是少数,此‘义商救灾策’对百姓来说,实为良策。”

    李康也觉得可行:“关键是要救助到更多的百姓,至于其他,都可以容后计较。”

    王又伦和沐慈呆得时间最长,受其影响最大,又非年老迂腐之辈,想到李康当年改善刑部审案制度所言“公开,监督”二词,开放发散一下思维,出列说:“陛下,‘收取要验’可做得更详细,物资由各村里正按人口领取,官府文书出具各乡,各村‘收取凭证’,一式三份,里正清点核对无误画押,一份归档,一份作为‘收取要验’详据交给商户,一份在乡、村祠堂口张贴,方便监督。‘收取要验’也一式三份,一份本地归档,一份上缴朝廷领钱记贡献值,一份在各州县的官衙门口放大张贴。请天下商户在自家的粮袋、衣物上做自家标记,百姓有没有得到那些衣粮,都会心中有数。朝廷和各州县都将‘收取要验’及详据依次存档,以备任何时候的核查。臣认为如此一来,官商勾结要收买的人就更多,想要做的天衣无缝更难,总有败露的一天。”

    其实也就是增大犯罪成本,这也算民众监督的雏形了。

    众臣纷纷赞同,“收取要验”看似繁琐,其实都是官员做惯的事情。国库出赈灾款,也是要有赈灾款都用到哪里的文书详据的,但以前只是各地方官员自己写,舞弊空间太大,也不由得官员不动心。

    “善!此法甚善。若此次推行无阻,他日其他地区受别种天灾,也可施行此义策。且就算官商勾结,不过是朝廷多费点钱粮,总体来说于百姓还是有利的。”赵瑞作为皇帝第一秘书,也是能发表意见的,他也同意。

    于是这决议多票通过。

    此时的大幸朝仍在“昌和盛世”的车尾上,属于一个朝代比较富有活力的时期,天授帝执政强硬却也清明,朝官的文人风骨还保持着,百姓自然摆在了第一位。

    因有更好方法解决危机,众臣的士气高涨,夜半不睡也不觉得疲惫。

    王又伦却有点忧虑。

    这个外甥实在聪慧,又无私仁爱,心怀百姓,虽然有天授帝偏爱,可惜就是年纪太小,前头哥哥好几个,大位难得,实在可惜。

    也因此,他越能干,就越有被新皇忌惮的风险,该不该提醒一下外甥呢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时代,君王受命于天,如果君王不能顺天意而行,有错误和过失,那么上天就会以怪异天象和异常天灾,给予警示和谴责。由于此次水灾比往年受灾地区更多,被认为是上天示警.

    天授帝斋戒、素服、废乐、退避正殿,并举行了祭天等一系列活动,自责反省,还进行了大赦、求直言等活动。

    说实话,天授帝在位三十年,是在“一年三小灾,三年一大灾”的水深火热中度过的,这业务也算做的精熟。在朝会上,天授帝请臣子们畅所欲言,指出自己和他人的过失,被点名的都去修身养德,平息上天的震怒。

    这就是求直言。

    臣子也是做得精熟的,于是没一人敢说是“陛下您不仁德才引发灾难”,御座上那位虽然看上去老了病多,可最近又发威了,依然不是好拿捏的,积威甚重。

    御史和官员开始相互攻击政敌,忠皇派是最能体察皇帝心意的,纷纷说是太子不仁,引发灾难;太子系还有残余,抓住机会攻击代理丞相选得不好——瞧,一上任就有了天灾,要求罢免王又伦;还有两个大臣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,竟然说长乐王不好,说他搞什么商人赈灾,有辱斯文……巴拉巴拉……

    天授帝本就被灾难搞得头痛,好不容易得了一些好方法,以后的灾难都能把损失降到最低,却听有人攻击给他出主意,保护百姓的小九郎这不好那不好,火气就上来了。

    但“求直言”时装也要装个虚心纳谏的样子,不好斥责那两个大臣“妖言惑众”,心里想着要找一找牟渔,搜集一点他们的黑材料,贬他们到崖海去。

    因为天授帝手握兵权,在朝堂极有威严,又先发制人削掉了太子系的头领,朝臣看一看皇帝的脸色也能摸准脉了,越来越多的臣子集中火力攻击太子,天授帝顺水推舟叫赵瑞草拟了太子的罪己诏,让一个东宫内侍代替太子去太庙宣读了,登入邸报才作罢。

    沐慈并不管君臣之间的暗流涌动,依然每天去听政,当然,只是去垂拱殿小朝会,崇政殿的大朝会他是不出现的。

    在垂拱殿,他受到了所有朝臣的欢迎。对这个美丽聪慧有无私仁善的皇子,大家是越来越喜欢了。也有几个皱眉的,却不是不满,而是怕长乐王盛名之下,将来被新皇忌惮。

    王又伦趁着沐慈去净室的时候,也告个罪处理一点个人问题,装个巧遇的样子堵住了沐慈,心疼地看到本来就很瘦的外甥如今只剩一把骨头,脸色也更加苍白。

    王又伦婆妈却真心道:“殿下要保重身体啊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的。”沐慈直接问,“姨父有什么事要与我说?”

    王又伦:“……”能不能别这么敏锐?但没时间给他拐弯抹角,他直接问,“殿下,是陛下带您来这里的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,是我自己要求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王又伦小小惊讶了一下,有点忧心问:“殿下……您到底是怎么想的?您应该明白……”

    沐慈摆摆手:“我懂,我知道姨父的意思,希望我什么都不管,做个闲王安享荣华富贵,平安终老。”

    王又伦的确是这么想的,可这话从沐慈嘴里说出来,语调虽平淡,但怎么听怎么别扭。

    那您到底怎么想的?

    沐慈摇头:“我做不到,百姓正在遭难甚至横死,我明明可以帮忙,如果为了个人安危,什么都不去管,不敢管……我又怎么能躺在由大幸千千万万百姓缴纳赋税而撑起的富贵里,心安理得享受一切呢?”

    王又伦满以为会听到一些高大上的理由,什么心怀天下,心中有百姓啊巴拉巴拉的……却不想听到这种类似“付出与回报”的奇妙理论。

    可是,您是天生的皇子,皇族不是本就应该享受百姓供奉的一切吗?不,或者说天下百姓供奉的不就是皇族一家吗?

    为什么会不安呢?

    而且为什么他觉得,这样的理论才是对的,才是应该的呢?

    三观崩坏了啊。

    这样的外甥更加充满魅力呢。简直光芒万丈,让人有一种想不顾一切,倾心追随的冲动啊。

    王又伦好不容易才按捺激动心情,不能耽误太久,离开了。

    李康很欣赏长乐王,雷岳因为自家因义商策得利,对长乐王也有欣赏,都关心长乐王的命运,在等王又伦的消息,听王又伦激动地如此这般把沐慈的话一说……李、雷二人都双眼放光,最后却还是只能一声叹息:“可惜了……”

    晚出生了这么许多年。

    天授帝也从旁的渠道知道了那姨甥俩说的话,总算知道一贯聪明到爆表的小九郎,为什么跟着他来垂拱殿议政,做这种“傻事”了。

    还真是,傻得无比可爱啊。

    小倔牛儿。

    他恍惚想起他的大哥沐春,其实也是这样一个因为内心拥有信念,所以傻到可爱的人。这更坚定了天授帝保护好小九郎,不要让当年的悲剧重演,让这个国家失去一个希望,再次遗憾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授帝握拳,效率极高处理完政事,把儿子送回合欢殿,磨叽了一会儿见九郎只顾看资料,根本不理会他还嫌烦,自己也觉得九郎忙着自己闲着,有点不地道,就回到了太和殿。

    在寝殿也可以处理政务的。

    卫终在一旁汇报……

    天授帝冷哼:“嗯?你问问你义父,是不是不想干了?就调查出这么个结论?”

    卫终擦汗。

    卫终的义父卫易,就是行宫的内侍大总管。

    天授帝敲桌子上的调查:“所以,是九郎派他的羽卫李新阳,趁休息时间出宫,找到行宫的宫女如佩,谎称朕忧思过度病了,让如佩告诉温嫔,导致温嫔下雨天跑出来想要回宫,结果雨滑摔跤小产的?”

    卫终冷汗如瀑,他就劝过义父,出这么个调查会让陛下爆掉,可义父不听啊。

    说来说去还是利益,因为温嫔是行宫的宫女出身,是他的义父卫易寻到的一个容貌似谢宸妃,性子又温婉单纯的女子,如果这温嫔产子得宠,卫易当然水涨船高。

    真是利益害死人。

    天授帝又问:“提审李新阳没有?”

    卫终道:“小人不敢擅自做主惊动九殿下,是以只请大统领出面,将李羽卫请出来,配合问询。他……的确前两日去找过如佩,有人指证。”

    “他认了?”

    “认了去过行宫见如佩,说两人有私情,却并没有认其他的。”

    “动刑了?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还没有……”不敢呢。卫终不确定陛下这么问,是要动刑还是不动刑。

    “如佩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如佩认了,指证李新阳,然后咬舌自尽了。”

    天授帝冷笑:“啧,死得够利索的,卫易眼睁睁看着人死啊。朕发现你们一个个的……都有点……活!腻!了!”

    天授帝的语气冰冷到极点,手指无意识搓动。

    卫终双瞳收缩,凝成针尖……陛下,对谁动了杀机?

    不可能是长乐王,那么……是义父吗?

    天授帝忽然又笑了,道:“朕前两日,才在九郎跟前拍胸脯说要护着他……卫终,你说说,朕若现在去告诉九郎,是他派人害了温嫔……九郎会怎么回答朕?”

    卫终听到自己的全名从天授帝嘴里蹦出来,整个人抖如筛糠……

    “他会说‘哦,这点小事该谁处理的谁去处理,别来打扰我。’然后继续做他应该做的事。”天授帝一边笑,一边无奈的摇头。

    小倔牛儿,真是吃定父皇了。

    卫终:“……”还真是长乐王说话的风格。

    天授帝无奈叹气:“行了,叫临渊来处理吧。”

    卫终头皮发麻,却只能去把牟渔叫来。

    天授帝把事情一说,问:“给李新阳动刑的话,会屈打成招吗?”

    “极有可能会,”牟渔毫不犹豫道,羽卫二营五百人,不可能个个贞烈,解释道,“他骑射功夫好,善钻营,赌品不太好。且能被一个宫女诱得触犯禁令,可见不是意志多坚定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看来幕后之人也算准了这点。”天授帝扶额,“一旦用刑,九郎就会很麻烦。”不动刑也麻烦。

    牟渔想了想,冷然道:“这世上每件事都有因果,父皇,反过来推论呢?若九殿下失去圣心,会是谁得利?”

    天授帝考虑了一会儿,道:“李新阳与宫女有私,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。”又吩咐卫终,“让温嫔好好在行宫调理,别想着孩子的事儿了,没缘分。”天授帝年纪这么大,风雨经历不少,不至于看不开。况且孩子已经没了。

    “是!”卫终应。

    “宫里,玉泉春酿还有没有?”天授帝忽然问卫终。

    “有!”

    “给太子,三郎,五郎,六郎和七郎,都送一壶过去……”天授帝说完,卫终就

    “扑通”一声瘫软在地上,双目惊恐大张。

    玉泉春酿……

    宫里御赐之酒,别看它名字好听,它还有个别称——鸩酒!

    天授帝冷眼看看卫终,目光寒凉,吓得卫终抖如筛糠,才对牟渔道:“临渊,你带着李新阳,亲自去送。嗯,皇后,贵妃处也别漏了,去打声招呼再送到各处。给我盯着他们,全部喝下去,一滴不剩。”

    牟渔眉毛都没动一根,冷然应:“是!”

    卫终瘫软在地上,好半天也没办法爬起来……这是……天要塌了啊!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沐慈回合欢殿,并不休息,又叫沐若松弄了好些治水防汛的资料。沐若松抱了一大叠资料进来,却见沐慈靠在椅子里已经睡着。瘦瘦小小的身体缩在椅子里,越发可怜可人疼。

    沐若松轻轻放下宗卷,拉过来一条毯子给他盖一盖,这样也没惊醒他。

    这几天殿下太累了……

    沐若松看着沐慈已经支出棱角的髋骨与下颚骨,小脸更苍白如纸,眼眶下是一片淡青色的眼圈。

    心疼与帮不上忙的焦灼扯痛了他的心。

    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,帮你分担点什么呢?

    为什么,要这么拼命呢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牟渔不急着去办新差事,长乐王交代的事一般都优先处理——他从夜行卫密档库拿了许多沐慈指定想看的资料去合欢殿,满满两个上锁的大箱子,虽然沐慈擅长抓重点,看宗卷的速度极快,这么多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得完。

    牟渔一进合欢殿的书房,就看到沐若松站在沐慈身边,一脸担忧的神色,见到他进来,就立即摆手示意不要吵醒沐慈——好不容易睡着的。

    牟渔脚步更轻,可不知道怎么,沐慈却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沐慈每次醒来,一睁眼那目光就已经足够清明,可这一回却迷迷蒙蒙,涣散着,犹如一个迷路到了另一个世界去的懵懂孩童,不知今夕何夕,不知身处何方。

    让人心疼。

    好半天,沐慈的视线才慢慢凝聚,嗓音有些沙哑:“阿兄,资料拿过来了?”

    牟渔直接把沐慈抱起来:“别管资料了,您需要睡一觉,好好休息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嗯,是有点累了,资料都找全了?三十年间所有涉及到西河、临河流域的宗卷?”

    “是的,殿下!”牟渔应。

    沐慈已经习惯了牟渔那无滞转换的称呼,可以对天授帝叫“父皇”,自称“儿臣”,叫他就一定会称呼“殿下”,哪怕当天授帝的面。

    “记得再找一下军用马匹的相关资料,有关的都弄来,记得都要事先征询一下皇帝,不能给的就算了。”沐慈道。

    牟渔:“……能不能忘掉资料?”

    “不能,”沐慈打了个哈欠,懒懒道,“我发现了一个问题,可能关系到大幸百年国运,生死存亡。”

    牟渔:“……”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平静的,像“今天吃米饭吧”这样平常到极点的语调,说这么危言耸听的话啊?

    牟渔无奈地把沐慈安顿到床褥里,摸一摸他的小脸道:“殿下,您对自己好点吧。再这么下去,就是关系到您自己的生死存亡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,好吧……”沐慈伸手握住牟渔的大手,蹭了蹭道,“帮我擦个身,推拿一下再走,资料太多又不精确,我时间又不够,都没工夫洗澡,做得久了身上僵硬。”

    牟渔:“……”认命地在沐若松的配合下,给沐慈擦身,然后推拿。

    沐慈舒服地几乎睡着,还记得问:“带走的羽卫怎么说的?”

    牟渔给沐慈擦脸:“别管了,我和父皇会处理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“午膳吃了多少?”

    “没胃口。”

    牟渔今天午膳没过来,抬头看沐若松。沐若松拧眉,忧虑摇头,就是没吃多少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这么下去怎么行?”牟渔担忧,摸了一把沐慈身上,就从来没有过肉,只有骨感和更骨感的区别。

    “弄点牛乳或者羊乳给我喝,不要人乳啊……”沐慈闭着眼睛道。

    “好!”

    “我尝得出来,别糊弄我。”

    “睡吧,殿下,我还有任务得走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不盯着您睡,一会儿又得爬起来看资料。”

    沐慈叹口气:“好吧,奶奶……”认命开始默背《元素周期表》。

    牟渔:“……”

    沐若松羡慕看着两个义兄弟的斗嘴互动,总觉得两个人真是很默契,自己有点无法融入的感觉。其实连牟渔也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,面对沐慈,他在人前的冷面总会不由自主缓和,说话也变多,变温柔。他虽然意识到这种“柔软”和他冷酷拽的形象不合,却没办法控制自己。

    全自动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晚膳时分,牟渔办事回来,回复天授帝……

    玉泉春酿,皇子们都喝了……

    太子装疯卖傻,不肯喝,打碎了一壶,好在牟渔有备份,亲自抓着太子强灌下去的;

    三皇子不拒绝也不悲伤,对着皇宫方向磕了三个头,叩谢了皇恩,只问了一句“九弟身体好些没有?”牟渔回答“挺好。”三皇子就主动喝了下去;

    五皇子也打翻了酒,哀求哭闹一番想见父皇,最后也被牟渔抓着,把备用的一壶给灌下了。

    六皇子哭着,主动喝到一半,吐了,被强灌下了另一半。

    七皇子也哭,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,不敢也没力气喝,后来也是强灌下去的。

    天授帝思量了一下儿子们的反应,冷笑: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,有人认了?”

    “认了!”

    “查清楚了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牟渔把查到的事情一说。

    “行!”天授帝笑道,“朕总算有脸去见九郎了。摆驾重华宫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合欢殿,晚膳时间。

    沐慈手里拿着羽毛笔:“放着,我一会儿吃,你们去吃吧,我现在没胃口。”

    沐若松急死了,可沐慈吃不吃真不是他能劝得了的。

    可是还是要劝。

    沐慈无奈:“我手都占着,你喂我吃吗?”

    沐若松看沐慈一手资料一手羽毛笔,忙到飞起,还真拿筷子喂他。

    沐慈也不客气,张嘴就吃。

    沐慈胃口还是不好,勉强吃一些就不想再吃,沐若松试过各种方法,到后来沐慈实在缠不过,又逗他,凑上来风流婉转说:“你换一种方式喂,我再吃点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喂?”

    “这样……”沐慈扣住沐若松的后脑勺凑近,几乎和他嘴唇相碰,“嘴对嘴,你喂不喂?”

    沐若松:“……”连脖子都红了。不敢。

    因为没办法让沐慈多吃点东西,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失去胃口,一点一点苍白消瘦下去……

    沐若松干脆把筷子一放:“殿下,从今往后,您吃多少,我吃多少,您想把自己饿死,那我陪着您。”

    天授帝过来,就是听到小侍读官这么一句宣言,再看到没动多少口的晚膳,心里给小侍读官点了个赞。

    “吃多了也不舒服,真吃不下。”沐慈道。

    原主就有厌食症,但心理疾病沐慈能够克服。但这身体是真破败了,好转的速度很慢,脾胃失调,虚不受补。就是说胃早坏了,强迫吃下去,也没办法吸收营养,反而加重肠胃负担。

    “那就少吃多餐。”天授帝走过来,摸了一下小九郎的脸,“倔牛儿,到底忙什么,饭也不肯好好吃。听临渊说,你发现一个问题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?”

    沐慈道:“还没出结论,给我八天到十天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你受不住!”天授帝招手,卫终端着一杯牛乳过来,天授帝接过给沐慈,“牛乳,喝不喝?”

    沐慈拿着,看也不看就直接灌了下去。

    天授帝看九郎这么信任自己,或者说看得清形势,比他的其他儿子强太多,就笑了:“先不忙,父皇和你说个事。”

    “无碍的,你说我听。”沐慈又去拿纸笔写画,才画了两笔,忽然手中羽毛笔戳破了纸张,轻微一声脆响……笔头折断了。

    然后,沐慈吐了,喷出乳白色带着血丝的液体……

    然后捂着腹部……

    缓缓倒下……

    “九郎!”

    破碎的纸,折断的羽毛……

    掉落,在空中翻转着轻盈的弧度,飘飘荡荡,坠入了尘埃之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