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4章 军制改革·忠与权

吾心大悦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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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议题二:成立军事参谋司,制定《侍卫六军军部条例》明晰各部门,各人职权范围。

    沐慈道:“我虽为大都督,但我身体不好,没精力去西山大营管具体军务。”沐慈看一眼沐若松,“之前都由监军帮我行驶职权,但非长久之法,且一人计短,百人计长,所以我欲成立一个新部门,名为军事参谋司,协助我做军事训练、日常管理,甚至作战指挥。”

    几位大将军都清楚楚王身体差,很是体谅,建成军事参谋司也是应有之义。

    “大都督府成立总参谋司,”沐慈以此为例,对所有人解释了一下。

    人员:从各番号吸纳有才能,知兵事的指挥使以上将官,成立总参谋司,直接对大都督负责。下设总参谋长,左右总参谋长,其余称总参谋。每个人选都由推举产生。超半数总参弹劾总参谋长,则即时卸任,由左右总参代理。

    部门:分设作战科、训练科、军器科,后勤科,机要科(情报)。各科主管称科长。

    职责:协助大都督进行日常管理、训练,以及战时指挥。大都督负责制定战略,总参谋司完善具体战术,所有参谋参与讨论,举手表决,少数服从多数。

    监督权:参谋司详细记录每日训练、管理情况,战时做好战斗记录,三人以上具名,总参谋长用印封存,以备查询。

    封驳权:若大都督有不合适的命令,总参谋司可联合封驳,类似朝廷的红门省封驳诏书,反驳人数超过五成,决议暂缓,再行商议;封驳超过七成,即时作废。

    各番号成立军部参谋司,协助大将军的工作,职权于此类似。由军中推举会练兵,知兵事的优秀人才成为参谋。人数比例三千选一,参谋只论能力,不问出身,无能者淘汰,优秀者增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几位大将军都十分吃惊,并非因自己被分权,被监督,将军们都习惯了上位者的各种遏制手段。

    他们震惊于——封驳权!

    总参谋司有如此巨大的权力,超过七成可以封驳、作废大都督命令,实在是匪夷所思。

    这意味着楚王自动限制自己的权力。

    这世上,极少有上位者能主动约束自己的权力的,都恨不能把天下大权握于一手,尤其是皇帝。若问皇帝最厌恶的存在,非御史所在的红门省不可,因红门省有封驳诏书的权力,可以遏制皇权。

    在兵事上,皇帝更是要握权。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最高军事统帅永远是皇帝自己。若有大战,就算皇帝不亲征,端坐皇城,两眼一抹黑,还喜欢在千里之外遥控战争。

    这才有著名的“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”。

    说这句话的大将胜了,便是功高震主,目无君上;输了更是不听谕令,要秋后算账。

    因而有能力的大将军,极少能得善终。

    可明知误事,谁又能舍弃权力的甜美?

    天授帝爱御驾亲征,说到底,就是要把兵权控制在手罢了。只因天授帝有军事才能,赢多输少,便没人反感。若换了个无能皇帝试试,就大糟其糕,害人害己又害国。

    楚王沐慈,是当之无愧的无冕皇帝。却在无人提出的情况下,主动限制自己的权力!

    历史上能做到这一点的,无一不是雄才大略,成就非凡的英主。

    牟渔、白霖等几位大将军都是暗自敬服,更多窃喜,他们知道一个能得忍住,不对战局指手画脚,控制自己权力欲的上位者,是多么难得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关于成立参谋司,大家有没有意见?”沐慈道,“同意便举手表决。”

    自然没人反对,但大家还是有些不敢出头,牟渔只好带头,石秩随后,白霖也举手,几位大将军无一遗漏,便都举起了手。

    虽在限制大都督沐慈权力的同时,各番号成立军部参谋司会限制他自己,却也是有益无害的举动——他们根本没有反叛的想法,害处是一丝没有的。

    “行,我的第一任总参谋长在你们中间选出一个,然后尽快推举表决产生总参谋人员。你们军部参谋司也尽快组建,务必公平公正。办好列个条陈给我过目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众人应声。

    白霖用拇指食指摩挲着下巴,看着牟渔,略挑了挑眉……牟渔立即摇头,表示不和你争——他得守着沐慈,也不会经常去西山大营啊。

    其实叫大家选举总参谋长,白霖也是最有力的人选。

    但其他几位大将军,论资历、能力不如白霖,却也并不气馁,暗暗决心要好好表现——在这样的大都督手下,不愁没建功立业的机会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有竞争是好事。沐慈默许了下属的暗流涌动,并不干涉。

    沐慈深知,作为一个领袖,不用事必躬亲,一个人精力总是有限的,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去做。

    古代的名将很多,沐慈从不小看古人智慧,他自己无需成为一代名将,只需要提供一个更大,更自由,更安全的舞台,赋予信任,完善制度,便能产生无数名将,光耀华夏。

    沐慈继续布置工作任务:“总参谋司成立后,需要完成的第一项工作是制定《侍卫六军军部条例》,对各番号,各级别人员的具体工作职责、执行各种任务的内容、程序和方法作出明确规定。包括我这个大都督的职权义务,不允越级越权,不允滥用谋私。”

    众人惊诧,卫终以主子利益为要已经是本能,立即开口:“殿下大可不必如此!”

    若是明文规定,可比嘴上说一说,发发誓的效力更大,因大幸是个极其重视信誉的朝代,楚王若犯,对他声誉打击巨大。

    沐慈对他抬手压一压,表示无碍,道:“明确侍卫六军大都督职权义务,有如下几条,记下!”沐慈示意乐恕记录。

    其他人下意识挺直脊背。

    “其一:大都督的神圣职责是保卫大幸国土,保卫人民,保卫皇帝,绝不允许因个人原因调动一兵一卒,谋取私利。”

    “其二:大都督的工作职责是负责军队管理、制定训练、作战方略,但任何命令必须合理恰当,绝不允许好大喜功,胡乱指挥,或掺杂个人因素形成决议。”

    “其三:大都督任何命令、决议,必须经参谋司论证推理,才能形成军令。军令如山,所有人包括大都督,都必须不打折扣执行。若认为大都督命令不合理,参谋司有权提出异议,行驶封驳权。”

    “其四:若局势危机,战况紧急,大都督可每年行使三次‘从权’,越过参谋司直接下令,但必须亲自承担由此引发的全部后果。”

    沐慈更强调:“《侍卫六军军部条例》会形成固定制度,哪怕我不做侍卫六军大都督,依然有效,我会不遗余力维护。因为我所改革的是这个国家的一支军队,而非我的私人卫队,绝不允许人走政废。”

    在座的人都十分不理解。

    沐慈为什么这样限制自己,完全是给自己画地为牢的节奏。

    沐慈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过:“我知道,你们想问我为什么限制自己。”

    沐慈站起身,目光郑重,身姿笔挺,顶天立地。

    “因为我是一个军人!”

    “一个军人,在任何时候,都必须牢记:军人的忠诚、勇敢、无畏,永远不应针对任何一个个人,而应该忠诚于这个国家,忠于所有人民,忠于皇帝,这是你、我,我们每个大幸军人的神圣职责。”

    大家都被沐慈难得的肃容打动,也跟着站起身。

    “宫变那天,大家都在场。我说句真心话,那天我以为自己活不了,但我活下来了。”沐慈淡漠的神色变得严肃,郑重对众人鞠躬,“我的性命仰赖大家。将士们将我救下,奋不顾身,是为皇命,归根结底,更是因一个‘忠’字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……”众人纷纷表白忠心。

    沐慈轻轻抬手,示意大家安静下来,继续说:“我知道你们的忠心。但忠诚也分大忠小忠。寿王的白鹭卫不可谓不忠;暴太子的私卫也不能说不忠。可他们如今在哪里?成为了阶下囚,被流放到北地服苦役……为什么他们也是忠诚之人,付出了鲜血生命,却变成了不名誉的谋逆者,没有资格进入英烈祠?”

    众人沉思。

    沐慈道:“因为有人利用了他们的忠诚,谋取私利,让他们成为牺牲品。”

    沐慈说到这里,何秋军对戚风对了个眼神。白霖的手一直在摸下巴,意味深长看着沐慈。卫终也在纠结要不要劝诫?

    沐若松满目崇拜凝视沐慈。

    唯有牟渔不动如山,他最懂沐慈。

    沐慈把几人的互动收入眼中,泰然道:“我知道有句话叫‘成王败寇’……的确,如果寿王成功,史书上又是另一种写法,我们成了不忠不义之人。”

    众位点头,的确是这样。

    “但是,这种事不论发生多少次,永不代表这是正确的。‘成王败寇’只论成败,毫无公理与正义可言。当然,大家觉得我很理想化,若失败了,不名誉死去,谁同你讲什么公理正义?”

    说得几位大将军神色越发凝重,知道这些话背后有多沉重。

    沐慈淡然道:“是啊,胜利者不会和失败者讲什么公理正义,所以我们只有一个选择——成为胜利者。这是我进行此次军制改革的目的,希望诸君能与我精诚合作,将侍卫六军打磨成最锋利的尖刀,成为胜利者,才可以坚持公理正义。”

    几人肃穆应是。

    沐慈又说:“我再给你们交个底——我既定下规矩,会带头遵守,也希望诸君警醒。在我眼中只有事实对错,只有大局大义,公私分明。你们若有错,不用怨我无情,因为法不容情。当然,若有功,却也不必担心被嫉恨诛杀,因为功劳太高从不是罪名。”

    牟渔举手,表示要发言。

    沐慈问:“想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可以佐证,”牟渔伸手按在沐慈的肩上,沐慈看了他一会儿,才点头。

    牟渔环视大家,视线定格在沐若松身上。

    沐若松瞪大眼,有些疑惑。

    牟渔道:“定王遇刺,中毒昏迷。先帝弥留之际本命我毁去解药,以免定王握有兵权威胁新帝……”

    这句话含有的惊险,让沐若松脸色煞白。

    牟渔看着沐若松,道:“是阿弟出面保下定王,言道:定王征战沙场,保家卫国几十年,忠诚与大义值得信任。并诘问先帝:定王必死的罪名是什么?他一没有谋逆,二没有犯罪,多年来履行职责,抛洒热血,为国尽忠。若只因为太优秀,为国家做太多事,因‘功高震主’而诛杀,是不正确的。”

    这真相被揭穿,让沐若松浑身发颤,看着沐慈,目中情感犹如风暴弥漫,忽然抓着沐慈的手,单膝跪地,额头贴在沐慈掌心,喉头哽咽到无法言语。

    其他人都了解牟渔,更知道在先帝弥留之际,他一直随侍在侧,能听到先帝与沐慈的谈话也不奇怪。也知他不会拿这事说谎,俱是动容。

    原本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楚王要救下定王,后来见他与沐若松关系,还道是因私情,却不想真相原来如此。

    在座的任何一个大将军,拍马及不上定王功绩。若定王都能保全,自己相比更是安全无忧。

    楚王的确与天授帝是不一样的。

    不,他和所有上位者都不一样。

    他太美好,值得所有人倾心追随……

    沐慈感觉到掌心濡湿,一片温热,柔和道:“子韧,若定王犯错,我亦不会容情。所以你大可不必感谢,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。”

    但能给祖父一个公正,就是极大的恩遇,沐若松感动莫名,情绪激动好一会儿,只恨不能独处,将沐慈揉进身体里。

    “我是一个真正的军人,所以,我更应该限制自己的权力,才能维护这种真正的忠诚。”

    沐慈沐慈可以说是天底下最清醒,最理智的人,他从不会被权欲控制,他永远超脱,知道作为一个掌权者,应该做什么!

    更知道掌权者,不能做什么!

    沐慈说了一句让大家动容,在后来被载入史册的话:

    “只有受到监督与制约的权力,才能长久;而任何不受监督与制约的权力,最终只能走向毁灭。”